第51页_竹坞纸家+番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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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页

  付云扬停在青楼外,冷嗤声,他还从未见过养老养来烟花之地的。

  正当他决计不掺这热闹时,却见忘尘阁里出来群姑娘,一见他宛如蝴蝶见了蜜,齐齐扑去摘他面具,那面具是他从霍沉那里借来,可不敢教她们瞎折腾,慌乱中只好摘下护进怀里……

  而后便教一群姑娘兜兜搭搭牵扯住,摸了几把脸蛋,甚至还拍了拍其他地方,付云扬受此“折辱”,再无心甚么上元佳节夜,躲回栗香园暗自神伤两日才好。

  知晓他这是教那位孙老爷捉弄了番,付云扬气结,但也消停下来。

  二月伊始,那位孙老爷便四处受邀于城外踏春去,某日从杏子坞回东风楼,竟见到一位京中老友寻他来,二人把酒叙旧。

  那位友人姓祝,此番离京是为寻一份礼——

  大赜虽不似前朝那般推行“抑商贾”,但对商人,始终不乏贬挫。

  祝老爷同孙老爷显然并非同类,他野心更甚,从发迹起便一心谋取官位,巴结达官权贵,借以拔高身份地位;另一头出钱建祠堂、修桥路亦是为了攒些声望名誉。

  如今正达临门之际,祝老爷便想寻个非凡宝贝赠去,然辗转江南,家伙物什购置不少,真真合心意的却是没有。

  孙老爷住在东风楼多时,曾与方琦来往数回,那日恰逢方琦巡视,他索性将方琦引荐给祝老爷。

  方琦听闻其来意,虽不觉自己手中能有甚么能教这位老爷瞧上的,但还是毛遂自荐,将其领往各铺瞧了瞧。

  妙古斋是方如山在世时经营起来的,店中掌柜是他早年在扬州结识的友人,因被抄家,隐姓埋名来了宛阳。年少时裘马轻狂,也使得他对古翫古画知之甚多,流转来妙古斋的物件皆由他掌眼,从未出过差错。

  不过店中珍惜物件并不很多,唯有阁楼上那幅存世数百年的名家字画称得上是万般难得,乃妙古斋镇店之宝,若论交易,少说值八千两。

  那位祝老爷看过,惋惜道:“东西是好,不过老夫去湖州时已收来一幅字画。”

  如此只有作罢。

  岂料下阁楼时,祝老爷留心到北面儿架上那座玉雕,脚步一顿,请伙计拿来瞧瞧,他当下不动声色,只多瞧两眼那玉雕就离开。

  后两日他没再跟着方琦逛,而是自己走动几处,周家万宝轩、碧岩街云水斋都逗留过,直到花朝前一日,他又到妙古斋去。

  又请伙计将那玉雕请出,彼时掌柜的也在,他如今年事已高,目力昏倦,看宝贝常需假借叆叇。

  祝老爷放下玉雕,笑问他:“掌柜以为这物件值金几何?”

  叆叇后,老掌柜目光闪耀着琉璃光彩,仔细看过后摇头:“不值三千两。”

  那祝老爷听是这等价钱,当下打算抛三千两买去,不料掌柜的又撂出一句:“只这玉雕并非小店所有,原是人寄卖此地,由不得我们定价。”

  “他要多少去?”祝老爷急忙忙问。

  “非万两不可。”

  那祝老爷如意算盘打得再响,这会儿也装不住了,咬牙将实话说与掌柜的。

  本朝高祖皇帝平生爱好雕玉,登基后却听谏臣点评其玉景“意境略有,雕工实差”,震怒之下暗地遣人将自己所雕两尊玉作送往民间,以平常人身份流转……

  果然,无人问津。

  天子沮丧,便由那两尊玉雕流落市井间,如今数百年已过,一块儿普通玉石辗转至今已是价格斐然,更何况天子所雕玉作。

  “祝老爷的意思是,小店这玉雕乃高祖皇帝亲雕?”

  “正是,”祝老爷道,“传闻二十年前已有座玉雕重出江湖,教当今圣上请回宫去,想必此事掌柜的也有所耳闻。”

  老掌柜顿首,心道确有此事,又问:“老爷为何如此确信?”

  “早两日并不确信,故看过后不做声张,只琢磨着撞去万宝轩、云水斋里,老夫也不过问那些宝贝来历,单凭眼看,答对七八,便知我这双眼还未昏花,今儿又来瞧着玉雕……”祝老爷顿了顿,“果真教我瞧见。”

  “甚么?”

  “老夫打小长在京城,认得些宦寺,尝听一个老宦官提起过,高祖在雕山石时喜留下一小阙,这本是添瑕疵的作为,高祖却将之视为独特……您瞧,这处是甚么?”

  老掌柜举着那片宛若硝子石的东西,凑近那玉雕,当真在山石上见着那小阙,转念想:

  难怪前些日子有人拿五千两问价,那二人也是不依,倘这真是天家遗落,只怕是无价之宝。

  “不瞒掌柜,老夫此次离京正是为寻一礼,这玉雕教我碰上,恐乃天意。”他兴奋扬了扬宽袖。

  依他所想,届时回京以这玉雕奉承那京官,那京官再借此奉承上头,必然能一层层的分些好下来。

  起先不知这宝贝是寄卖,便想请掌柜的定价,就此买去,毕竟这物件脱去天家外衣后,值不当多少。但后边儿晓得是“非万两不可”的寄卖,就知卖主明白此事,干脆大方买下。

  区区万两白银,能与他的前途相比不成?

  兹事体大,店里伙计当下请来方琦,祝老爷再见他三言两语说明此事,方琦意动。

  那高氏兄弟曾向他许诺,若真能万两卖出,他们愿拿出五百两回做佣钱。

  白白得五百两的好事,普天下哪个商人不肯做?

  那祝老爷见他迟迟不语,忙从怀中掏出一卷钱钞,道:“老夫来前便已揣定主意,这里是一千两,少当家权当订金收下,待过几日我那账房先生从苏州赶来,必备余下九千两来。”

  方琦再无顾虑,敛眸应承下。

  早在收来这座玉雕时,他就因“仁厚”在市井间得获颇多赞誉,这时若或再传出他独具只眼、而霍沉有眼无珠的话,似乎又教人振奋些。

  他有意声张此事,因而只半日,流言便在市井间坌起……

  想起年幼时霍涛与霍沉对他的鄙薄,方琦忍不住轻笑声。

  他们霍家人也不过尔尔。

  糖坊巷里就连吹来阵风都是香甜味道,令约两手提得满满当当,全是为庆贺阿显没患那消渴病买来的糖与点心。

  只她仍想着从卖花阿婆那儿听来的话,以至于走路时也心不在焉,出了糖坊巷,一路走到东风楼前始听人声鼎沸。

  今儿收花日,东风楼饮食半价,食客诸多,一些小贩为沾光也腾了货郎担儿到登月桥附近,故比别处都要热闹。

  当然,多出的热闹也大都是称道方琦善有善报,偶尔拌两声霍三的名字。

  眼下令约再过来,愈多眼神落去她身上。

  元宵前方家提亲惨遭回绝、元宵后两家断绝生意往来……这事儿是他们前些日子的闲谈,无人不知。

  “好好儿的姑娘,怎恁地没眼光?”不知哪处货摊前冒出这么句话。

  令约默然,出神想到别处:是了,怎忘了她也是被说眼光不好的那个?

  正这空隙,方琦满面春风踱出东风楼,见令约路过,即刻敛回笑意,心道,真真儿得了老天爷保佑,今日又帮他回。

  他心下得意,面上却愈显黯然,当着众多人的面儿走去令约身前。

  令约回神顿足,抬头便见方琦面露苦楚地瞧着她,忍不住蹙眉……这人只怕又要装模作样了。

  她提防着,果然,方琦牵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,温声唤她:“贺姑娘。”

  四周目光灼灼,令约不愿睬他,方琦遂伤神垂眼,兀自唱起独脚戏:“想不到如今见你比登天还难。”

  此话一出,众人窸窸窣窣交头接耳,揣度他话里意思。

  “事先请你莫恼,我拦你只为与你说最后一席话。”他苦笑,“父亲做决定那日我有事往杭州去了,是以没来得及拦他,你若怨我这个——”

  令约品出话里的不对味,不再一味听他做戏,自己也跟上,故作吃惊打断他:“您清清白白,我怨你作何?”

  方琦愣住,须臾回到苦楚中:“此事是因家父呵护孩儿而起,我本不清白——”

  “这本非坏事,哪里就玷污了你清白?”她疑惑问。

  不似往常那样老成,一派少女天真,周围旁观的人不禁没心没肺帮她说话:

  “是啊,这便是方公子您多心了。”

  “我听牙行那马四说,这是件顶好的事儿,贺槽主如今日日欢喜得很呢。”

  方琦:“……”似乎哪里不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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