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7页_竹坞纸家+番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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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页

  雨虽停已久,可槐树上积攒了不少雨水,不时顺着枝叶滚落几滴,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,抑或是油布伞上,嘀嗒一声。

  古井旁守着个三岁模样的小光头,仰头张望张望水阴阴的天,再歪头打量打量槐树下的人,许久转过身,问井边的年轻妇人道:“娘,那二人可是杓倈?”

  “唉哟——”正汲水的妇人失手松开井绳,转手拍了下小孩儿脑袋,“哪处学来的诨话?休说人家。”

  “可雨都停了,他们还在树下撑伞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妇人抬眼看去,心道是傻了些,但谁教人家由不得人编排呢?她索性伸手掰转过小家伙的脑袋,压低声训斥:“人家郎才女貌,哪容你一个尿床小子说蠢。”

  “我没尿!我没尿!”小光头瞬间羞红脸,将注意从树下两人身上转开,狡辩起来,“分明是午睡时梁上漏了雨……”

  令约听到这里,低低嗤笑声,随后仰头打趣边上某人:“可听见了?说我们是杓倈呢。”

  “童言童语,岂可作真?”霍沉不满于小光头的话,明说着不作真,却还是记着帮人洗脱笨名,“伞是我撑的,就算是笨瓜杓倈也只我一个。”

  令约抿唇笑笑,还要说什么时却见霍沉朝她打了个噤声。

  她默默止笑,心领神会从树后探头,一眼见到巷口处教一汪水拦了去路的小少年。

  本是绕两步就能避开的积水潭,少年偏要冠上加冠从上头跃过去,因而在巷口退上几步、又跑上几步,多耗了些时候,待人越过水坑彻底远去,这才听小光头幽幽说道:“娘,又过去个笨人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令约忍笑不力,再次笑出声,霍沉似是意外地看看她,真诚发问:“好笑?”

  “……”令约撇嘴,扭回头反问,“不好笑?”

  霍沉哪儿敢说话,无言盯着她,既不承认也不否认。

  “罢,你几时觉得好笑才是怪事,”令约不与他计较,单换了话问他,“当真不等云飞?”

  “不等,谁教他半道丢下你。”

  “怎是丢下我?论丢也是我丢下他才对。”

  她又不是小孩子。

  霍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,暗暗生出些笑意,更为理直气壮:“总之不等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——才然两人从九霞斋出来,刚走到槐荫弄前就见云飞跳着石阶上了甘泽桥,说时迟,那时快,就在云飞看来弄口的瞬间,霍沉一把捞过令约,将人带进巷里。

  也因这个,两人才成了小光头口里待在树下撑伞的呆子。

  令约教他这话堵了堵,噎过才小声嘀咕句:“怎还不及做弟弟的懂事?”

  说话时恰逢身后母子二人提水回院,小光头抬高嗓门吼了声瓦当上的鸟儿,霍沉似乎没能听清,追问一遍:“什么?”

  此等坏话令约是断乎不会再说的,于是清了清嗓子,装模作样替云飞辩解来:“我是说……云飞也只是担心兄长罢了,换作是你不也一样么?”

  “可方才那句听着不及这句长,”霍沉似笑非笑拆穿她,“像是在说我不不及做弟弟的懂事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令约微愣,起初只是难堪于扯谎被他发现,末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逗她,当下恼羞成怒。

 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作,霍沉又正经起来,接着她那话算道:“我又怎会同他一样?可不及他笨。”

  恼羞成怒的某人:“……”

  这话听着倒像是在反击她那话,令约细品了品,觉得按小光头的说法看,霍沉这是在以五十步笑百步,不过该好奇的仍是要好奇,因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

  “我断不会像他那样瞎操心,”霍沉意有所指,“付云扬近日忙些甚么我只消动动脑便能猜到。”

  是吗?

  令约半信半疑看着他,刚要问话,霍沉却又示意她往弄口看——先前经过时神采奕奕的小少年似乎遇到甚么费解事,这时蔫头耷脑折回,绕过水坑消失在弄口。

  “这下可好,定要委屈半日。”她转过头,似无奈又似嗔怪地瞪霍沉眼。

  霍沉倒也不是真想惹人郁闷,斜过手中的伞,合拢道:“跟上便是。”

  两人就此离了槐树底下,一径走到巷口处时又整齐停步,只见云飞站在甘泽桥头跟两个妇人说话,一个微微胖,一个瘦棱棱,皆眉开眼笑……说着说着,便跟两人朝下游走了去。

  令约:“……”

  若没看错,那二人都是宛阳的媒婆罢?

  毕竟胖的那位不是旁的谁,正是常到她家说亲的孙媒人,而另一位,虽不及孙媒人名气大,但也撮合过不少婚姻,有所耳闻的。

  可两个媒婆与一个小少年有什么好说的?

  自是无关。

  那么与之有关的……

  她思忖间冒出个猜想,奈何猜想里的主人不肯认,及时掐断她的思绪:“不是我。”

  颇有些着急否认的意味,令约语塞,随即低头咕哝声:“谁说是你了?”就好像他不解释她就会误会似的,怎会?!

  ——实则是恼羞且气哺哺地想着。

  偏生某人毫无求生念想,接着推诿:“必是付云扬。”

  他就算是有意托媒人,也断不会寻上那位给人乱撞亲的孙媒婆。

  可令约哪知他想的甚么,只干巴巴应他声:“哦。”

  霍沉见她没甚么兴致,松了口气,走到桥头才觉察出丁点不妥,试探问起:“怎不说话?”

  “……”令约偏眼瞄他,走了几阶才给面子地问上句,“方才你说猜得出付公子在忙什么,说来我听听呢?”

  话又引回适才在槐荫弄里谈的事上,霍沉只手抵唇,干咳声才答她:“此前云扬差人去请了个杂耍班子,今日回城时正好撞见,想必是在安顿他们。”

  “杂耍班子?”

  令约呢喃声,琢磨得稍深些,便听霍沉道:“这班子小有名气,往年去江西时云飞看过一回,最爱他们的把戏,的确有趣,到时可想瞧瞧看?”

  “想瞧的可不是我……”必然是另有其人的,比如说某位爱看把戏的小才女。

  她想通这中缘故,不欲插足,亦不再多言。

  霍沉一笑,顺势转了话问:“方才路上因何耽搁?”

  他教霍涛拦下许久,此间她理应到了九霞斋才是,却不料还是在途中见着,想来是大有缘故的。

  果然,令约想了想,将汤篷底下见到余姑娘的事挑挑拣拣说给了他,且不忘提一句霍洋也在那处的话:“只是我总觉得他有些古怪,分明在县衙外时还好好儿的,结果在那儿——”她顿了顿,“我也说不出究竟哪儿怪。”

  说到最后她越发纠结,霍沉则端出副了然神情,道:“兴许我能猜出一二。”

  令约狐疑:“你又知道?”

  “兴许。”他并不吊她胃口,当然旁人的事也断不会教他有这兴致,而是直接言明,“那日霍洋所言‘救命之恩’可还记得?适才霍涛便与我提起此事,当初他满口胡诌教霍洋误将你认作恩人,而那位真正的恩人,却是这位余姑娘。”

  令约听罢讶然,缓了缓才明白过来:“原来如此,怪道他始终不自在……”

  一语罢,街侧窄巷里忽走出个抱着瓜的行人,拐了道弯走至二人前方。两人对视眼,之后静默许久,直到与那人分道后才听令约接着问:“霍涛拦下你就说了这事?”

  “自然不止。”霍沉偏头看她,莫名笑了下,惹得令约挑起秀眉。

  “笑什么?”

  “想笑而已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确实像他会做的事……令约收起疑惑,也觉这话她追着问并不合宜,故而另起一事提起:“罢,不谈这个,我只好奇好奇今日衙门里的事是何缘故,你为何省得那人匿税?”

  说话间两人恰也穿出灯心巷,上了登月桥,入眼只见东风楼门窗紧闭,立在雨后的长街上竟显得有些萧条。

  霍沉扫了眼湿漉漉的酒旗,答她:“却也不难,我与云扬托了个奇人相助。”

  奇人?令约不语,接着听。

  “我二人起初只是疑心于此,待方家往苏州采购绸缎时更觉怪异,方家从不做这买卖,此前又因‘东西南北风’亏损钱财,如今不当涉这险路才是,是以找上位旧相识相帮。”

  听到这处,令约脑海里倏地灵光一现,冒出个人影来。

  “那个道人?”口吻不太确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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